花月半咸半

我头疼。

我的名字

  故事背景是1991,对背景历/史有微改。露的性格有些扭曲。私设。


“可叹的是我们都不是赤子了。”



“……”


伊万.布拉金斯基张了张嘴,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冰碴的长风穿过气管,刀割般疼痛。



疼痛、麻醉、电击、昏迷、休克。


几支注射器“啪嗒”一下掉在地上,针头还带着殷红的血。生命监视器“滴滴滴”地响,闪烁的红灯亮成一线。


什么都救不了他。


一次次的清醒,休克。


在药物的加持下,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伴随着的是宛如附骨之疽的疼痛,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骨髓与神经。


就这样死/去……就这样吧。


他的道路上再也不会有鲜花盛开,人声鼎沸,他清楚地预见,平静地等待终焉来临。


愚者何惧终焉。


这条路是错的。


皮肤火燎般疼痛。他痛苦地挣扎,周遭的声音如充斥着鼓膜。


“坚持住,坚持住!”“很快的……不会有痛苦的……”


上司的安抚换来的是更为激烈的挣扎。几双冰冷的手将他死死按住,皮//带冷漠熟练地穿过手腕将他捆绑,注//射//器刺穿皮层,瞬间的刺痛后紧接着是麻木。


他瘦了太多,皮肤之下仿佛就是骨架。


脖颈因痛苦而仰起,他痛苦不堪地用后脑勺撞击着坚硬的床板,发出长串带血的呜咽。


三指宽的皮带将他的头绑定在手术床板上,如同一面厚障壁,残酷地阻止他近乎疯狂的自//虐//行//为。


甜腥的血//水堆积在喉头,沿着漆黑的皮革滑落。在这样的情况下,呼吸都是酷//刑,遑论咽下血泪。


真的……错了么……那条道路。


他避无可避地想起更东边的、正一步步走向光明未来的那位……同志。


是他错了,鞋子很合脚,道路是正确的。但这条路很长,沿途有迷雾重幢,以至于总有人走散,最终无法相伴走到终点。


走散了的他,还能称他为“同志”么?


他停下漫长且无用的挣扎,闭上早已沉重不堪的眼皮,刺痛的触感从皮肤上逐渐远去。注射器中液面一点点降低,他浮在半空中看着,徒劳的拯救全数映在紫红色的瞳底。恍惚间他变得很高兴,很愉快,痛苦裹挟着血液退散。


大概是因为周围实在太过安静,他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分裂成很多人。


他的某一部分躺在床上,感受着针头深入,液体推进,药物顺着静脉流进四肢百骸,他痛苦地抽噎;一部分静静地站在一层玻璃窗外看着,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他很仔细地听,想分辨自己在说什么,可是周围一片死寂,细碎含糊的声音像棉花填充在整个空间中,这些声音湿漉漉的,并且不断膨胀开,令人心烦意乱。


而剩下的一部分站在死亡线上,空气里满是腐朽、腥臭的味道。舌根泛起苦涩,在望不见头的夜里最后回头和缓地笑了一下。


他在晚了五个小时的漫漫长夜中注视着那道背影走进光明峥嵘的未来。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相携共生的誓言,可能是因为这一点,故事走不到圆满的结局。



没关系的。伊万.布拉金斯基这样自欺欺人。只要穿上衣服,就没有人看得见疤痕,只要礼服华贵,就没有人在意衣袍之下。他坚不可摧。


红//色//暴//君。是琼斯给他的名字?出人意料的适合他。


去吧。上司拍着他的肩膀,肩章上的四角星花泛着苦涩的光。


去断送这个时代。


他平静地、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地下室,走到莫/斯/科的街道上。凛冽寒风以刁钻的角度冲进军/装的袖口。


很冷,很疼,隐藏在手套下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动。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时代更迭,硕果最终,在这双手上凋零。


什么都准备好了,哪怕是天降怪火将他燃尽成灰,上司们也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他的替代品。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呢?幸灾乐祸、如释重负、亦或是……



“此次会议地点是……北/京?”



很久以前,同样的冬夜里。似乎是年底的一场交谊舞会落幕,王耀与他肩并肩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走着,王耀琥珀色的眸子含着一汪温暖的水汽,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带着一丝期盼:


“成立十周年的游行,你会来的吧,万尼亚?”


我会去的。


伊万硬生生咽下到了喉头的承诺。他不敢。


上司已经召回一批专家回国,同时带走了一部分“援助”。他敏锐地感知到这场“友谊”出现的裂缝,或许这份维持了九年的协约,要走到终点了。


“再看看吧……”


多年来在外/交/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救了他,让趋于凝固的气氛不至于陷入尴尬。


“啊,这样。”王耀的声音有些失落,连带着瞳孔中的金色也黯淡几分,不过很快就被掩盖下去。“那你方便的话,就一定要来哦,上次1954年的游行,我们都在城楼上看,这一次我们可以在人民游行的队伍里面看……”


王耀尚年轻时的念叨还回荡在耳边。只是那一年,他没能等到十月,就登上了回国的火车。


七月的空气里带着一丝雨水的凉,伊万坐着,上半身探出火车窗户,王耀站在月台上拉着他长长的围巾絮絮叨叨,“……回了苏/联要记得给我写信,有空的话多来中/国玩玩,‘十一’的时候要来参加游行啊……”


他们突然都不说话了。逐渐僵化的关系堆积成一堵高墙横在他们之间。


吻他吧。伊万心底有一个声音说着,你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吻他一下吧。


伊万鬼迷心窍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个动作让他离王耀更近一点。他向着王耀俯下身,张开双臂,这个姿态让他们近得鼻息交融,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伊万拥住了他。


伊万将头埋在王耀的肩窝里,贪恋地闻嗅着王耀的气息,紧紧地将王耀锁在怀里。在某一瞬间,他脑子里生出一个极恐怖的念头,想将王耀溶解在身体里,让他们的血肉相融,深入彼此的骨髓和每个缝隙。


隔着5843千米的距离,两只影子放肆地亲吻,交叠。两颗心脏隔着胸膛,以相同的频率跳动,拥抱。


汽笛长长响了一声,雪白的蒸汽笼罩整个站台,温润湿热地扑了二人一脸。伊万缓缓地松开王耀,直起身扭过头不再看他,“那么……再见了,王耀同志。”


火车站的喇叭“叮铃铃”地响,于是从前身边的碎碎念念成了往后的岁岁年年。


火车离开站台,扭过头时隐藏的泪水融化在火车长串的蒸汽里,与长风冲向苍穹。



“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请留步。”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伊万顿了顿,转身。“有何贵干,王耀先生?”


“不知您是否愿意……与我共进晚餐?”


伊万挑了挑眉,似乎很惊讶,正想开口,王耀仿佛猜中了他的意图,说道:


“以‘王耀’的名字。”


伊万柔和地笑了,语气中却带点生硬:“既然是以私人的名义,不必了。”


王耀轻轻点了点头,并无过多挽留,伊万微微颔首道了告辞,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昔日简陋的会场如今陈设雅致,宛如华美庄重的宫殿,每一寸砖瓦都流淌着细碎的银光,窗外的月色沿着窗棂盈盈飘落,但没有一寸落在他身上。华贵,触不可及,终是一碰就碎。


铺着厚重地毯的会场里没有一点声音,伊万轻手轻脚地走在鲜红的地摊上,一抹殷红从步下蔓延至门外的冬日,他难得地感到一丝欢愉。


这样的关系多好啊。只是作为“必要的”朋友。多么轻松,即使背叛,即使在最后不能够并肩,也不会被谴责辜负。


微冷的寂寞顺着足底向上侵袭,就连远处微微摇曳的灯火也像是嘲讽着众叛亲离、昔日荣光逝去。



“……”


伊万.布拉金斯基张了张嘴,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冰碴的长风穿过气管,刀割般疼痛。


伊万转过头不去看那双眼睛。


尴尬的气氛冻结、凝固,却又像是一层固若金汤的屏障,完美地将几十年来的恶语相向,刀光剑芒掩藏。


云层遮盖落日余晖,长风波澜不惊,雪片来势汹涌,夜晚暗潮涌动。



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王耀咽了下去,一时的冲动渐渐消退,寒暄像是讽刺而理性又过尖锐。


时间过去的太快,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到他们变了这么多。


。1991.12.25莫/斯/科


伊万漫步在白桦林里,神色慵懒得像是对“死///亡”的妥协。


他怀中抱着一束绽放得热烈的向日葵,像是抱着一束光,那一抹夺目的金黄与冬日格格不入。


桦树顶端一片金黄,无休止地在头顶蔓延开,与高天相接,仿佛一座宁静美丽的圣城。


凛凛寒冬侵袭而来,无尽黑暗愈发沉重,连时间也停滞。遥遥无期的季节铺展开来,直到比永远更加远的日子、染上黑暗为止。在冬日里屈指可数的清晨,化为呼啸的风。白色火焰逐渐冰封雪原,将一切吞噬。孤寂。


而爱、梦想、逝去的幻影、手中握紧的花瓣,都是微弱的抵抗,向着即将步入洪流的双手献上最后的希望之花。


死///亡、消逝,传来迫近的足音。狂风以讽刺的回响质问。


脚步回旋迭乱,新的乐章拉开帷幕。光影交错,长风吻过耳畔,淋的是七月的雨滴与月华。


太阳、太阳,听见我的祈祷吧。


挣脱极夜束缚,抹去冬日存在,让春天在万里冰原上绽放,降下熊熊烈火,令内心流淌的泪水再也无法苟活,重新找回遗失的春天。


将曾经冰冷的时光,与我一同燃烧。


伊万.布拉金斯基背靠着一棵白桦,坐在雪地里,长长的红围巾落在白雪上,被雪水洇湿的,呈现出深沉的黑红。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他不自知地唱,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一如他生命最开始的时刻。


朦胧中,他看见一个人影踏破至暗,引着黎明走来。


真好,黎明与春天,都到了,梦,也该醒了。


他唱着,声音一点点降下去,最后沉寂。他在冰层下闭上了眼睛。


。1991.12.30


“伊万.布拉金斯基。我的名字。”


被落霞焚毁的向日花田里是新生的洋甘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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